吟歌且行

“永远不要放弃写作。”

【恋与制作人|许墨×你】满江红

*会把七夕这种日子写成救亡图存民族运动的人可能只有我了😂


*民国卡衍生脑洞,七夕贺文


*我爱老许!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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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先生,这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学生有不同的见解。”


“哦?请讲。”


“当今乱贼强盗之流当道,军阀门第之辈并起,大总统之政府腐败无能,不如虚设;百般人祸水深火热,千般国情满目疮痍,万般民怨连声载道,无人可说。”


01


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我第一次走上游行示威的街头之后。家里人把我从“废除二十一条”“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外争国权,内除国贼”浩浩荡荡的学生游行队伍中揪出来,我还没来得及亲眼目睹姓章的被暴打一顿、军警无人敢阻拦的美妙情景,只能被关进柴房对着大门闭门思过。


和空气干瞪着眼作斗争是无用的,熬过正午我实在忍不住了——如果计划顺利的话,现在大家已经在天安门前抗议高呼了。


锁门怕什么,我还可以翻窗。


可惜家里柴房的墙太高,我踩在柴垛上勉强坐在了窗口,跳下去就成了新问题。就在我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心口默念中山先生的名字三遍后奋力一跳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别跳,我给你开门。”


来者眉眼温柔,样貌清俊,金丝眼镜下眸光潋滟多情,头顶白丝绢的礼帽,一身墨黑色的唐装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修长。我发誓,我绝不是看他好看才听信了他的话,我是听到了钥匙哗啦哗啦作响才自觉下来的。


柴房大门打开后,他摘下帽子微微弯下身子向我行了一个正式的礼。柴房外种着一大片竹林,午后绰绰约约的影子在落在他肩上,我呆呆地看着他——生生教人想起了阮籍的“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之类的诗句来。


等我回过神他已抬起头看我发愣笑了许久了,盯得我又羞又恼:“……敢问先生姓名?又何故在此?”


“姓许,名墨,无字。”他微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像一只野生狐狸般笑弯了眼,“从明日起便是我来教你念书,请多指教。”


02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把我从街头顺行的人群中逆流拉回来时候,他们便遇上了同样逆流而行的许墨。叔父的心里轱辘盘算了一圈,想到继续放任我去学堂念书只会跟着去闹事,便直接请了个教书先生来家里,一边看护着我不要乱跑,一边还能安抚我想要念书识字的心。


更重要的是,许墨要的酬劳很低。作为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优秀学者,他的要价不到和他一个年纪、学识甚至不如他渊博的一半多。


从给家里拉车的叔伯那听说时,我对叔父捡便宜的行为嗤之以鼻。


许墨很好,作为一个留洋归来的教书先生而言,他博闻广记,幽默风趣,对付我这种上窜下跳没个正形的人都充满了耐心。


他会给我念《诗经》,也会给我讲《海国图志》,精通古文又通晓外语,他的声音不徐不急,很容易就让人听入了迷。我往往沉迷于他说话时候不经意的目光,从桃花般的眼眸顺着眼镜的镜链落下,再到精绣的对襟到腰身。


以前我不信诗中的冠世美人可入名画佳作,现在我相信确实有如清风明月者可入一盏青釉。


“先生,你喜欢稼轩的词么?”


他抬眸:“尚可。”


“先生,洋炮西船可是祸?”


他点头:“有用之物,即奇技而非淫巧。”


“先生可入什么会?”


他微笑:“一介凡夫,无需挂齿。”


“先生,你对北……当今天下何解?”


他微微摇头:“一分天时二分福,三分天下四分祸。”


“先生,你可有婚配?”


“……”


难得他回答不上来,随后一卷《诗经》轻轻敲了敲我的头:“你的小脑瓜想这么多问这么多,可是又要偷懒?”


我吐吐舌头:“先生莫怪。”


许墨从没怪过我,他只会用无奈又温和的目光低着头看着我,或者给我念书,直到我先羞得无地自容。


风声既疏且狂,书声既清且朗。


他卷起的诗经一页分明写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尽管不能和同学一起上课了,但我偶尔觉得有个像许墨这样的教书先生在身边挺好的。但我不明白,以他的学识不去政局文坛走上一走,却屈居于我家这个小小院子里教我念书,实在太大材小用了 。而且他的思想符合进步青年,却从不加入青年学会——难道他也是个贪图安逸漠视国家危亡的腐朽读书人么?


“今日你的功课做过了么?”


彼时我正趴在桌子底下藏东西,被走路没声音的他吓个不轻差点一头撞上桌子底——可他第一时间伸手垫在我的头上,我只觉得头上一暖软,赶紧退出来:“先生你的手!”


“无妨。”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动摇过,“你在桌底藏什么?”


还能藏什么……进步青年的杂志和每日报纸,一份份一张张都是我从零花钱里扣买来的。上次被叔父逮个正着然后撕成一堆碎片还扣了零花钱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我不由得一个哆嗦。身体不自觉地去挡避他的视线,可奈何不了许先生身高,更别提他只是靠近我一点,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浑身紧绷,哪里能挡住他搜获那些东西呢。


他把那一堆报纸书籍拿出来后表情藏在书和眼镜的阴影里,我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抬不起头——可不对啊,我只是看书而已,又没做错什么。


“……你可知何为德先生和赛先生?”他指着报纸一处。


“民主和科学。”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里祈祷他能手下留情。


“何为民主和科学?”


“反对专制,反对迷信。”我谨慎地回答,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答案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如此么?”


只是如此?我愣愣地听着他别有一番腔调的反问,民主和科学怎么会仅仅如此呢,这是我们一直以来喊的口号,可我却鲜少认真思考过它的真正意义。


“等你何时明白民主科学的真正含义,我便把这些书籍还给你。”


那一刻我才知道,他绝不是什么腐朽木头,他是一棵立于山巅的玉树,站得比很多人都高,比很多人看得更远罢了。


03


我是孤儿,自小被叔父一家带大。他们待我不错,虽是走南闯北的小商人,思想也开放许多,于是我身为女子也有了读书念字的机会。但也只能开放如此了,我的婚姻大事始终由不得我做主的。


“先生,身为女子一定要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媒妁婚约吗?”


一年的相处终究要走到尽头了,一年后的七夕前叔父家为我说好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哪个关系不错的地主,要娶我作第六房姨太太。我看了一眼媒人递来的相片,相貌中肯,但年岁足足余了我十七个春秋。


十七年,第六房,呵,答应才有鬼了。


为了避嫌,许墨便要辞别我家里了。看着他微微弯腰收拾简单的行李,我恍然想起初见时他弯腰向我行礼的模样,心中一动,便问出上一句。


他有些惊讶地望着我,然后笑容依旧:“不一定,你的人生,理应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我握紧了拳头:“若我说,我要我的人生和先生绑在一起,你又如何?”


许墨没有料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询问,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放缓微皱的眉头:“你……还太小。”


“先生,我正行笄之年,而你还未而立。”


我们一起度过的一年,从春风走到夏日,从秋夜等到冬月。他在满树梨花下给我念桃之夭夭,我在蝉鸣初夏与他哼起旧时的歌谣;他为我画画和我讲三民主义,我为他送过手织的围巾,看到过他的笑意温柔;今年他曾三月骑车带着我围绕北平城一圈,告诉我哪一块砖石是前清留下哪一块又是后补的……


先生,你心动过么?


我千百遍地想要问出口,可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看着他的侧脸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许先生太狡猾了,他从未予我交付过平等的心事,而我总是对他过于信任。我读不懂他偶然在报纸上瞥到的晦涩情绪,也不知道他在暗地里策划着什么。


也许他是对的,可我心甘情愿地沉溺在他的温柔里。

但他终是不肯许诺的,却给我留下了联系方式。


上海。


我送他出了大门,指着柴房突然问他:“许先生,你还会记得我吗?”


他上车的动作一滞,我执拗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只是一瞬便知晓了答案。


“我会记得你的。”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轻柔,“一直念着,不会忘记你的,小傻瓜。”


“好。”


我看着汽车绝尘而去,手心里温热感渐渐流逝——但那处清晰加速跳动着的脉搏已经给了我他真正的答案。


他心动了。


04


我逃婚了。那个大我十七岁的老男人在广州,而我直接带着行李跳上了去上海的火车。家里留了一封绝笔信——叔父叔母亲启 ,不孝女要去参军救国,国不兴,人不嫁,勿牵挂。


本来这门婚事可有可无,对方图个新鲜,家里只是想我嫁出去,我出门历练又有谁会说闲话?


我的行李里除了必备的衣服食品钱财,便只有第一年的七夕时先生送我的银怀表。那日满大街的灯笼如火流,晚开的梨花清香入骨。第二年的七夕我在火车上昏昏欲睡,把怀表缝进上衣左胸前的口袋里计划着未来何去何从。


一个月后,我进入了上海法租界,并靠着以前先生教我的学识和外语,混到了给一家英国人当家务女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轻飘飘的柔软裙子,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之前的眼界太小。租界与外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富人和穷人本身就在两个世界。


运气似乎在我顺利找到工作落脚后用光了,雇佣我的英国人夫妇还算和善,可他们的三个孩子们却调皮捣蛋。我拖地,他们便把水桶里的脏水碰的到处都是,一边略略略,一边大笑着喊我东亚病夫。


“我很抱歉,小姐,他们太不懂事了……”


“没关系,夫人,我习惯了。”我笑得很勉强, “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是平等的。”


如此的口舌之快只能说说罢了,这般心事洋人怎么能懂呢?我想要的不是他们眼中的怜悯,而是平等与尊重。


每日我依旧会读报纸,偶尔会听到路过的学生提到过两个名字——苏维埃,共|产|党。我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名字,他们的主张和许墨说过的何其相似,于是我充满好奇,便慢慢了解它的思想。


其实每天晚上我都会给许墨写信,然后用不多的薪水寄出去,却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先生,我来上海了。”


“先生,我找到工作了。”


“先生,我觉得我的心里燃起了火焰,你知道苏维埃么?”


“先生……七夕又来了。”


第三年的七夕,我得到了许墨的回信。在拿到信封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撕开封口都小心翼翼。打开的一瞬间,里面落下一个鲜艳的五星和一张轻飘飘的纸片。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


许墨曾和我念过这一句,出自《尚书·盘庚上》。我把字条和信封小心地保存下来,那颗红红的五星被我捏在手心里,我的血从未如此炽热过。


先生,我明白了。


05


如此,许墨的来信便频繁了许多。从半年一封到每月一封,地址从来在变。但自通缉令贴满上海后,他的名字也在发生变化,来信甚至几近断绝,我无事时总在邮局门口等待。


时局在变。


一分天时二分福,三分天下四分祸。许墨曾和我说过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那时作数,现在依然作数。


一分天时是时日,二分福是尚在清醒的少部分人,三分天下是没完没了的政变军变人变,四分祸便是从北方烧到南方、从沿海烧到内陆的战火人祸。


原来许墨真的什么都知道,他也真的什么都告诉了我。我以前总嫌他缺乏对我的信任,原来幼稚天真不懂事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提交的入党申请因为听说特务头子出卖后被我自己撕成碎片烧掉了,幸亏这家夫妇的身份摆在那里没有警察会来搜查我的垃圾桶。


他在哪里?


他还好吗?


第二年和第三年的七夕只有我一个人过,第四年和第五年的七夕还是我一个人过。


第五年的七夕一过,我终于又收到了他的来信。尽管名字不同地址不同字体也不同,可我还是能一眼认出出自他手。


“要来南昌吗?”他给我画了一个小小的红五星。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当我风尘仆仆赶到南昌时,看到许墨远远站在街头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时我站住了——近乡情怯?或许是吧。我以前只能仰望着他的背影,如今我可以挺起胸膛向他的方向走去。


“先生,近日可安好?”


他听到我的声音,不可置信般地抬起头,那双潋滟的眸子这么多年过去依旧神采奕奕勾人心魄。他眼中的我已和过去大不相同,我站在风里,执拗地等他回答我。


许墨向我款款走来,给了一个我朝思暮想多年的不属于师生的拥抱。我把头靠在他军装肩章上,偷偷地笑了笑。


他的声音还如当年一般温和,可我们头顶再没有梨花和灯笼。


“……你来了,才算安好。”


后记:


“许先生,我还缺一位入|党介绍人。”


“没事,我做。”


“许先生,近日是否有焰火?”


“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许先生,你的五星……”


“我的五星在这里,”他执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而我的心在这里,小傻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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